五、曹劌論戰(莊公十年)

齐师伐我。公将战,曹刿请见,其乡人曰:“肉食者谋之,又何间焉?”刿曰:“肉食者鄙,未能远谋。”乃入见。
问:“何以战?”公曰:“衣食所安,弗敢专也,必以分人。”对曰:“小惠未遍,民弗从也。”公曰:“牺牲玉帛,弗敢加也,必以信。”对曰:“小信未孚,神弗福也。”公曰:“小大之狱,虽不能察,必以情。”对曰:“忠之属也,可以一战,战则请从。”
公与之乘,战于长勺,公将鼓之。刿曰:“未可。”齐人三鼓。刿曰:“可矣。”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
既克,公问其故。对曰:“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夫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

四、季梁諫追楚師(桓公六年)

楚武王侵随,使薳章求成焉,军于瑕以待之。随人使少师董成。
斗伯比言于楚子曰:“吾不得志于汉东也,我则使然。我张吾三军,而被吾甲兵,以武临之,彼则惧而协来谋我,故难间也。汉东之国随为大,随张,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少师侈,请羸师以张之。”熊率且比曰:“季梁在,何益?”斗伯比曰:“以为后图,少师得其君。”王毁军而纳少师。

少师归,请追楚师,随侯将许之。季梁止之,曰:“天方授楚。楚之羸,其诱我也!君何急焉?臣闻小之能敌大也,小道大淫。所谓道,忠于民而信于神也。上思利民,忠也;祝史正辞,信也。今民馁而君逞欲,祝史矫举以祭,臣不知其可也。”
公曰:“吾牲牷肥腯,粢盛丰备,何则不信?”对曰:“夫民,神之主也。是以圣王先成民,而后致力于神。故奉牲以告曰‘博硕肥腯’,谓民力之普存也,谓其畜之硕大蕃滋也,谓其不疾瘯蠡也,谓其备腯咸有也。奉盛以告曰‘洁粢丰盛’,谓其三时不害,而民和年丰也。奉酒醴以告曰‘嘉栗旨酒’,谓其上下皆有嘉德而无违心也。所谓馨香,无谗慝也。故务其三时,修其五教,亲其九族,以致其禋祀。于是乎民和而神降之福,故动则有成。今民各有心,而鬼神乏主,君虽独丰,其何福之有?君姑修政而亲兄弟之国,庶免于难。”
随侯惧而修政。楚不敢伐。

三、臧哀伯諫納郜鼎(桓公二年)

夏,四月,取郜大鼎于宋。戊申,纳于大庙。非礼也。
臧哀伯谏曰:“君人者,将昭德塞违,以临照百官。犹惧或失之,故昭令德以示子孙。是以清庙茅屋,大路越席,大羹不致,粢食不凿,昭其俭也。衮冕黻珽,带裳幅舄,衡紞紘綖,昭其度也。藻率鞞鞛,鞶厉游缨,昭其数也。火龙黼黻,昭其文也。五色比象,昭其物也。钖鸾和铃,昭其声也。三辰旂旗,昭其明也。
“夫德,俭而有度,登降有数,文物以纪之,声明以发之,以临照百官。百官于是乎戒惧,而不敢易纪律。今灭德立违,而置其赂器于大庙,以明示百官,百官象之,其又何诛焉?国家之败,由官邪也;官之失德,宠赂章也。郜鼎在庙,章孰甚焉!武王克商,迁九鼎于雒邑,义士犹或非之,而况将昭违乱之赂器于大庙,其若之何?”公不听。
周内史闻之曰:“臧孙达其有后于鲁乎!君违,不忘谏之以德。”

二、周鄭交質(隱公三年)

郑武公、庄公为平王卿士,王贰于虢,郑伯怨王。王曰:“无之。”故周郑交质。王子狐为质于郑,郑公子忽为质于周。
王崩,周人将畀虢公政。四月,郑祭足帅师取温之麦,秋又取成周之禾。周郑交恶。
君子曰:“信不由中,质无益也。明恕而行,要之以礼,虽无有质,谁能间之?苟有明信,涧溪沼沚之毛,蘋蘩温藻之菜,筐筥锜釜之器,潢污行潦之水,可荐于鬼神,可羞于王公。而况君子结二国之信,行之以礼,又焉用质?《风》有《采蘩》《采蘋》,《雅》有《行苇》《泂酌》,昭忠信也。”

一、鄭伯克段于鄢(隱公元年)

初,郑武公娶于申,曰武姜。生庄公及共叔段。庄公寤生,惊姜氏,故名曰寤生,遂恶之。爱共叔段,欲立之。亟请于武公,公弗许。
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公曰:“制,岩邑也,虢叔死焉;佗邑唯命。”请京,使居之,谓之京城大叔。
祭仲曰:“都城过百雉,国之害也。先王之制,大都不过参国之一,中五之一,小九之一。今京不度,非制也,君将不堪。”公曰:“姜氏欲之,焉辟害。”对曰:“姜氏何厌之有。不如早为之所,无使滋蔓,蔓,难图也。蔓草犹不可除,况君之宠弟乎?”公曰:“多行不义,必自毙,子姑待之。”

既而大叔命西鄙北鄙贰于己。公子吕曰:“国不堪贰。君将若之何?欲与大叔,臣请事之。若弗与,则请除之,无生民心。”公曰:“无庸,将自及。”大叔又收贰以为己邑,至于廪延。子封曰:“可矣,厚将得众。”公曰:“不义不昵,厚将崩。”
大叔完聚,缮甲兵,具卒乘,将袭郑;夫人将启之。公闻其期,曰:“可矣。”命子封帅车二百乘以伐京,京叛大叔段。段入于鄢,公伐诸鄢。五月辛丑,大叔出奔共。

书曰:“郑伯克段于鄢。”段不弟,故不言弟。如二君,故曰克。称郑伯,讥失教也。谓之郑志。不言出奔,难之也。
遂置姜氏于城颖,而誓之曰:“不及黄泉,无相见也。”既而悔之。颖考叔为颖谷封人,闻之。有献于公,公赐之食。食舍肉,公问之。对曰:“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公曰:“尔有母遗,繄我独无!”颖考叔曰:“敢问何谓也?”公语之故,且告之悔。对曰:“君何患焉?若阙地及泉,隧而相见,其谁曰不然?”公从之。公入而赋:“大隧之中,其乐也融融。”姜出而赋:“大隧之外,其乐也泄泄。”遂为母子如初。
君子曰:“颖考叔,纯孝也,爱其母,施及庄公。《诗》曰:‘孝子不匮,永锡尔类。’其是之谓乎!”

七、孔子閒居 第二十九

孔子闲居,子夏侍。子夏曰:“敢问《诗》云‘凯弟君子,民之父母’,何如斯可谓民之父母矣?”孔子曰:“夫民之父母乎!必达于礼乐之原,以致五至,而行三无,以横于天下,四方有败,必先知之。此之谓民之父母矣。”

子夏曰:“民之父母,既得而闻之矣;敢问何谓五至?”孔子曰:“志之所至,《诗》亦至焉;《诗》之所至,礼亦至焉;礼之所至,乐亦至焉;乐之所至,哀亦至焉。哀乐相生。是故,正明目而视之,不可得而见也;倾耳而听之,不可得而闻也;志气塞乎天地,此之谓五至。”

子夏曰:“五至既得而闻之矣,敢问何谓三无?”孔子曰:“无声之乐,无体之礼,无服之丧,此之谓三无。”子夏曰:“三无既得略而闻之矣,敢问何诗近之?”孔子曰:“‘夙夜其命宥密’,无声之乐也。‘威仪逮逮,不可选也’,无体之礼也。‘凡民有丧,匍匐救之”,无服之丧也。”

子夏曰:“言则大矣!美矣!盛矣!言尽于此而已乎?”孔子曰:“何为其然也!君子之服之也,犹有五起焉。”子夏曰:“何如?”孔子曰:“无声之乐,气志不违;无体之礼,威仪迟迟;无服之丧,内恕孔悲。无声之乐,气志既得;无体之礼,威仪翼翼;无服之丧,施及四国。无声之乐,气志既从;无体之礼,上下和同;无服之丧,以畜万邦。无声之乐,日闻四方;无体之礼,日就月将;无服之丧,纯德孔明。无声之乐,气志既起;无体之礼,施及四海;无服之丧,施于孙子。”

子夏曰:“三王之德,参于天地,敢问:何如斯可谓参于天地矣?”孔子曰:“奉三无私以劳天下。”子夏曰:“敢问何谓三无私?”孔子曰:“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奉斯三者以劳天下,此之谓三无私。其在《诗》,曰:‘帝命不违,至于汤齐。汤降不迟,圣敬日齐。昭假迟迟,上帝是祇。帝命式于九围。’是汤之德也。”

“天有四时,春秋冬夏,风雨霜露,无非教也。地载神气,神气风霆,风霆流形,庶物露生,无非教也。清明在躬,气志如神,嗜欲将至,有开必先。天降时雨,山川出云。其在《诗》,曰:‘嵩高唯岳,峻极于天。惟岳降神,生甫及申。惟申及甫,惟周之翰。四国于蕃,四方于宣。’此文武之德也。三代之王也,必先令闻,《诗》云:‘明明天子,令闻不已’,三代之德也。‘弛其文德,协此四国’,大王之德也。”
子夏蹶然而起,负墙而立,曰:“弟子敢不承乎?”

六、經解 第二十六

孔子曰:“入其国,其教可知也。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诗》教也;疏通知远,《书》教也;广博易良,《乐》教也;絜静精微,《易》教也;恭俭庄敬,《礼》教也;属辞比事,《春秋》教也。故《诗》之失,愚;《书》之失,诬;《乐》之失,奢;《易》之失,贼;《礼》之失,烦;《春秋》之失,乱。其为人也:温柔敦厚而不愚,则深于《诗》者也;疏通知远而不诬,则深于《书》者也;广博易良而不奢,则深于《乐》者也;絜静精微而不贼,则深于《易》者也;恭俭庄敬而不烦,则深于《礼》者也;属辞比事而不乱,则深于《春秋》者也。”

天子者,与天地参。故德配天地,兼利万物,与日月并明,明照四海而不遗微小。其在朝廷,则道仁圣礼义之序;燕处,则听《雅》《颂》之音;行步,则有环佩之声;升车,则有鸾和之音。居处有礼,进退有度,百官得其宜,万事得其序。《诗》云:“淑人君子,其仪不忒;其仪不忒,正是四国。”此之谓也。发号出令而民说,谓之和;上下相亲,谓之仁;民不求所欲而得之,谓之信;除去天地之害,谓之义。义与信,和与仁,霸王之器也。有治民之意而无其器,则不成。

礼之于正国也:犹衡之于轻重也,绳墨之于曲直也,规矩之于方圜也。故:衡诚县,不可欺以轻重;绳墨诚陈,不可欺以曲直;规矩诚设,不可欺以方圜;君子审礼,不可诬以奸诈。是故,隆礼由礼,谓之有方之士;不隆礼不由礼,谓之无方之民。敬让之道也。故以奉宗庙则敬,以入朝廷则贵贱有位,以处室家则父子亲、兄弟和,以处乡里则长幼有序。孔子曰:“安上治民,莫善于礼。”此之谓也。

故朝觐之礼,所以明君臣之义也。聘问之礼,所以使诸侯相尊敬也。丧祭之礼,所以明臣子之恩也。乡饮酒之礼,所以明长幼之序也。昏姻之礼,所以明男女之别也。夫礼,禁乱之所由生,犹坊止水之所自来也。故以旧坊为无所用而坏之者,必有水败;以旧礼为无所用而去之者,必有乱患。故昏姻之礼废,则夫妇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乡饮酒之礼废,则长幼之序失,而争斗之狱繁矣;丧祭之礼废,则臣子之恩薄,而倍死忘生者众矣;聘觐之礼废,则君臣之位失,诸侯之行恶,而倍畔侵陵之败起矣。

故礼之教化也微,其止邪也于未形,使人日徙善远罪而不自知也。是以先王隆之也。《易》曰:“君子慎始,差若豪厘,缪以千里。”此之谓也。

五、樂記 第十九(節)

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感于物而动,故形于声;声相应,故生变;变成方,谓之音。比音而乐之,及干戚羽旄,谓之乐。乐者,音之所由生也。其本在人心之感于物也。是故,其哀心感者,其声噍以杀;其乐心感者,其声啴以缓;其喜心感者,其声发以散;其怒心感者,其声粗以厉;其敬心感者,其声直以廉;其爱心感者,其声和以柔。六者,非性也,感于物而后动。是故,先王慎所以感之者。故礼以道其志,乐以和其声,政以一其行,刑以防其奸。礼乐刑政,其极一也,所以同民心而出治道也。
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声音之道,与政通矣。

宫为君,商为臣,角为民,徵为事,羽为物。五者不乱,则无怗懘之音矣。宫乱则荒,其君骄;商乱则陂,其官坏;角乱则忧,其民怨;徵乱则哀,其事勤;羽乱则危,其财匮。五者皆乱,迭相陵,谓之慢。如此,则国之灭亡无日矣。郑卫之音,乱世之音也,比于慢矣;桑间濮上之音,亡国之音也,其政散,其民流,诬上行私,而不可止也。
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乐者,通伦理者也。是故,知声而不知音者,禽兽是也;知音而不知乐者,众庶是也。唯君子为能知乐,是故,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而治道备矣。是故,不知声者,不可与言音;不知音者,不可与言乐。知乐,则几于礼矣。礼乐皆得,谓之有德,德者,得也。
是故,乐之隆,非极音也;食飨之礼,非致味也。《清庙》之瑟,朱弦而疏越,壹倡而三叹,有遗音者矣;大飨之礼,尚玄酒而俎腥鱼,大羹不和,有遗味者矣。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之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

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感于物而动,性之欲也。物至知知,然后好恶形焉。好恶无节于内,知诱于外,不能反躬,天理灭矣。夫物之感人无穷,而人之好恶无节,则是物至而人化物也。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是故,强者胁弱,众者暴寡,知者诈愚,勇者苦怯;疾病不养,老幼孤独不得其所;此大乱之道也。
是故,先王之制礼乐,人为之节:衰麻哭泣,所以节丧纪也;钟鼓干戚,所以和安乐也;昏姻冠笄,所以别男女也;射乡食飨,所以正交接也。礼节民心,乐和民声;政以行之,刑以防之。礼乐刑政,四达而不悖,则王道备矣。
乐者为同,礼者为异;同则相亲,异则相敬;乐胜则流,礼胜则离;合情饰貌者,礼乐之事也。礼义立,则贵贱等矣;乐文同,则上下和矣,好恶著则贤不肖别矣;刑禁暴、爵举贤,则政均矣。仁以爱之,义以正之。如此,则民治行矣。

乐由中出,礼自外作。乐由中出,故静;礼自外作,故文。大乐必易,大礼必简。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暴民不作,诸侯宾服,兵革不试,五刑不用,百姓无患,天子不怒。如此,则乐达矣。合父子之亲,明长幼之序,以敬四海之内,天子如此,则礼行矣。
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和,故百物不失;节,故祀天祭地。明,则有礼乐;幽,则有鬼神。如此,则四海之内,合敬同爱矣。礼者,殊事合敬者也;乐者,异文合爱者也。礼乐之情同,故明王以相沿也。故事与时并,名与功偕。
故钟鼓管磬、羽籥干戚,乐之器也;屈伸俯仰、缀兆舒疾,乐之文也;簠簋俎豆、制度文章,礼之器也;升降上下、周还裼袭,礼之文也。故知礼乐之情者,能作;识礼乐之文者,能述。作者之谓圣,述者之谓明。明圣者,述作之谓也。

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乐由天作,礼以地制;过制则乱,过作则暴。明于天地,然后能兴礼乐也。论伦无患,乐之情也;欣喜欢爱,乐之官也;中正无邪,礼之质也;庄敬恭顺,礼之制也。若夫礼乐之施于金石,越于声音,用于宗庙社稷,事乎山川鬼神,则此所与民同也。王者,功成作乐,治定制礼。其功大者,其乐备;其治辩者,其礼具。干戚之舞,非备乐也;孰亨而祀,非达礼也。五帝殊时,不相沿乐;三王异世,不相袭礼。乐极则忧,礼粗则偏矣。及夫敦乐而无忧,礼备而不偏者,其唯大圣乎!
天高地下,万物散殊,而礼制行矣;流而不息,合同而化,而乐兴焉。春作夏长,仁也;秋敛冬藏,义也。仁近于乐,义近于礼。乐者敦和,率神而从天;礼者别宜,居鬼而从地。故圣人作乐以应天,制礼以配地;礼乐明备,天地官矣。

天尊地卑,君臣定矣;卑高已陈,贵贱位矣;动静有常,小大殊矣。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则性命不同矣。在天成象,在地成形;如此,则礼者,天地之别也。地气上齐,天气下降;阴阳相摩,天地相荡;鼓之以雷霆,奋之以风雨;动之以四时,暖之以日月,而百化兴焉。如此,则乐者,天地之和也。
化不时则不生;男女无辨,则乱升;天地之情也。及夫礼乐之极乎天而蟠乎地,行乎阴阳而通乎鬼神,穷高极远而测深厚。乐著大始,而礼居成物。著不息者,天也;著不动者,地也。一动一静者,天地之间也。故圣人曰“礼乐”云。(下略)

四、學記 第十八

发虑宪,求善良,足以謏闻,不足以动众。就贤体远,足以动众,未足以化民。君子如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乎!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学,不知道。是故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兑命》曰:“念终始典于学”。其此之谓乎!
虽有嘉肴,弗食,不知其旨也;虽有至道,弗学,不知其善也。是故,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故曰:教学相长也。兑命曰:“学学半”。其此之谓乎!

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三年视敬业乐群,五年视博习亲师,七年视论学取友,谓之“小成”。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夫然后足以化民易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此大学之道也。《记》曰:“蛾子时术之”。其此之谓乎!

大学始教,皮弁祭菜,示敬道也;宵雅肄三,官其始也;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夏楚二物,收其威也;未卜禘不视学,游其志也;时观而弗语,存其心也;幼者听而弗问,学不躐等也:此七者,教之大伦也。记曰:“凡学:官先事,士先志。”其此之谓乎!
大学之教也,时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学。不学操缦,不能安弦;不学博依,不能安诗;不学杂服,不能安礼;不兴其艺,不能乐学。故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夫然,故安其学而亲其师,乐其友而信其道,是以虽离师辅而不反也。《兑命》曰:“敬孙务时敏,厥修乃来。”其此之谓乎!今之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夫然,故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也,虽终其业,其去之必速。教之不刑,其此之由乎!

大学之法,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时,不陵节而施之谓孙,相观而善之谓摩:此四者,教之所由兴也。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独学而无友,则孤陋而寡闻;燕朋,逆其师;燕辟,废其学:此六者,教之所由废也。君子既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以为人师也。故君子之教喻也,道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道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矣!

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此四者,心之莫同也。知其心,然后能救其失也。教也者,长善而救其失者也。善歌者使人继其声,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言也,约而达,微而臧,罕譬而喻,可谓继志矣!
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能为师,然后能为长;能为长,然后能为君。故师也者,所以学为君也。是故择师不可不慎也。《记》曰:“三王、四代唯其师。”其此之谓乎!

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是故君之所不臣于其臣者二:当其为尸,则弗臣也;当其为师,则弗臣也。大学之礼,虽诏于天子,无北面,所以尊师也。
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及其久也,相说以解。不善问者,反此。善待问者,如撞钟,叩之以小者则小鸣,叩之以大者则大鸣;待其从容,然后尽其声。不善答问者反此。此皆进学之道也。

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必也其听语乎!力不能问,然后语之。语之而不知,虽舍之可也。
良冶之子,必学为裘;良弓之子,必学为箕;始驾马者反之,车在马前;君子察于此三者,可以有志于学矣。
古之学者,比物丑类。鼓无当于五声,五声弗得不和;水无当于五色,五色弗得不章;学无当于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师无当于五服,五服弗得不亲。君子曰:“大德不官,大道不器,大信不约,大时不齐。”察此四者,可以有志于本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后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谓务本。

ACT 4 SCENE 2

Athens. QUINCE’S house.
Enter QUINCE, FLUTE, SNOUT, and STARVELING.

QUINCE
Have you sent to Bottom’s house?
Is he come home yet?

STARVELING
He cannot be heard of.
Out of doubt he is transported.

FLUTE
If he come not, then the play is marred:
it goes not forward, doth it?

QUINCE
It is not possible:
you have not a man in all Athens able to discharge Pyramus but he.

FLUTE
No, he hath simply the best wit of any handicraft man in Athens.

QUINCE
Yea, and the best person too;
and he is a very paramour for a sweet voice.

FLUTE
You must say ‘paragon’: a paramour is,
God bless us, a thing of naught.

Enter SNUG.

SNUG
Masters, the Duke is coming from the temple,
and there is two or three lords and ladies more married:
If our sport had gone forward, we had all been made men.

FLUTE
O sweet bully Bottom!
Thus hath he lost sixpence a day during his life;
he could not have ‘scaped sixpence a day:
an the Duke had not given him sixpence a day for playing Pyramus, I’ll be hanged;
he would have deserved it:
sixpence a day in Pyramus, or nothing.

Enter BOTTOM.

BOTTOM
Where are these lads?
where are these hearts?

QUINCE
Bottom! O most courageous day! O most happy hour!

BOTTOM
Masters, I am to discourse wonders:
but ask me not what;
for if I tell you, I am not true Athenian.
I will tell you every thing, right as it fell out.

QUINCE
Let us hear, sweet Bottom.

BOTTOM
Not a word of me.
All that I will tell you is, that the Duke hath dined.
Get your apparel together,
good strings to your beards,
new ribbons to your pumps;
meet presently at the palace;
every man look o’er his part;
for the short and the long is, our play is preferred.
In any case, let Thisby have clean linen;
and let not him that plays the lion pare his nails,
for they shall hang out for the lion’s claws.
And, most dear actors, eat no onions nor garlic,
for we are to utter sweet breath;
and I do not doubt but to hear them say, it is a sweet comedy.
No more words: away! go, away!
[Exeunt.]